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忍不住和家里的狗狗做了(我和我家狗狗自述为什么就忍不住跟狗狗

发表时间:2023-07-03 01:37:08  来源:晨曦分类信息网-免费分类信息网  浏览:次   【】【】【
间,大约是午夜十二时五分左右。天空下着毛毛细雨,二月的 冬夜,天气冷得出奇。白天,全是患流行性感冒的大人孩子,挤满了小小的候诊室。到了晚 上,病人就陆陆续续的减少了。十一点前,他送走了最后一个病人,十一点半,值夜班的两 位护士黄雅珮和朱珠都走了。他一个人把诊所前前后后都看了一遍,本来该关上大门,熄 灯,上楼睡觉去,却不知怎的,在候诊室的沙发上坐了下来,对着玻璃门外的雨雾,静静的 凝视着,就这样看出了神。   大约由于白天的喧闹,夜就显得分外的寂静。他看着玻璃门上,雨珠慢慢的、慢慢的滑 落,心情非常静谧。一天里,只有这么短短的一段时间,是属于自己的,他喜欢这份沉寂。 雨夜中,诊所外悬挂的那块牌子“李慕唐诊所——内科、小儿科”兀自在夜色里亮着灯。   “年轻的李医生!”他想着母亲志得意满的话:“才三十岁呢,就挂了牌了!”“书呆 子李医生!”他想着父亲沉稳而骄傲的语气:“除了书本和病人以外,什么都不知道!” “怪怪的李医生!”朱珠的话:“他硬是把古典和现代集于一身!”有一些喜欢朱珠吗?他 在夜色中自问着。是的。他诚实的自答着。不止有一些,而是相当多。医生喜欢自己的护 士,好像是天经地义的事情。朱珠,娇小玲珑的朱珠。他喜欢她,只为了她那句“硬是把古 典和现代集于一身”。解人的女孩子,很会表达自己思想的女孩子,也是很能干的女孩子。   就在他想着朱珠的时候,墙上的挂钟敲了十二响。他静静的坐着,面对着玻璃门。他并 没有听到脚步声,只模糊的看到一个人影,接着,玻璃门被推开了。   他睁大了眼睛。一个穿着白纱晚礼服的女孩正站在门口。她双手撑开了弹簧门,放进了 一屋子冷冽的寒风。她就那样拦门而立,低胸的晚礼服,裸露着白皙而柔嫩的肌肤,看起来 颇有寒意。曳地的长裙,裙裾遮住了脚和鞋子,下摆已在雨水中沾湿了。她有一头零乱的短 发,乱蓬蓬的,被雨水湿得发亮,短得像个小男生。短发下,是张年轻、姣好,而生气蓬勃 的脸。皮肤白,眼珠乌亮,嘴角带着个甜甜的微笑,看起来是神采奕奕的。显然,她完全无 视于雨雾的寒瑟,她的笑容温暖如春,眼波明媚如水!李慕唐整个身子都挺直了,不能置信 的望着眼前这景象。她站着,雨雾和灯光在她身后交织成一张朦胧的大网,她是从这张网里 走出来的,双手里还仿佛各握着一束雨丝呢!   迷路的仙蒂瑞娜!他想着,却找不着她身后的南瓜车。午夜十二时,迷魂的时刻,他八 成看到了什么幻象。或正在一个梦中尚未醒来。他摇摇头,又摔摔头,累了!这一天确实很 累了!再看过去。那女孩仍然亭亭玉立。现在,那笑容在她脸上显得更深了,眼珠更亮了, 小小的鼻头上,沾着几颗雨珠。迎着灯光,那脸孔的弧线柔和细致。她笑吟吟的看着他,笑 容里,充满了天真无邪,看来非常年轻,也非常青春。   “请问,”她忽然开了口,声音清脆悦耳,咬字清晰。“李慕唐医生在吗?”他从沙发 里跳了起来,这才有了真实感。   “哦,是,我就是。”他有些急促的答着。   “噢,那就好了!”她诱了口如释重负的长气,双手一放,那弹簧门在她身后合拢了, 把雨雾和寒风都留在门外,她轻巧的走了进来,脸上的笑容更深更深了,眼睛里,充满了阳 光,整个人是明朗而喜悦的。“我真怕找不到医生。”   “谁病了?”他问,想进去拿他出诊用的医药箱,脑子中已勾划出一个狂欢舞会后的场 面,有人醉酒,有人打架,有人发了心脏病。“你等着,我去拿医药箱。”   “不必不必。”她笑得非常诚恳。“病人就是我。”   “哦?”他呆住了,注视她,双眸清亮如水,嘴唇上有光润的唇膏,她化着妆,看不出 脸色有什么不对,从眼神看,她百分之百是健康的。“不要被我的外表唬住。”她笑嘻嘻的 说:“如果你不救我,我想我快死了。”“哦?”他楞着。午夜十二时以后,有个闲来无事 的女孩,走进诊所大门,来跟他开一个小小的玩笑。“你快死了?”他打量着她。“真 的。”她认真的说,依然笑着。“经过是这样的。今天晚上七点钟,我换好了我这件最漂亮 的衣服,去赴一个宴会,结果,这宴会的男主人失约了。八点钟,我回到我租来的公寓里, 我同住的女友还没有归来。九点钟,我写了遗书。十点钟,我把一头长发剪短了。十一点 钟,我吞下一百粒安眠药。十二点钟,我后悔了,不想这么早就死,所以我走出公寓,看到 了你的诊所还亮着灯光,我就这么走了进来!”   “哦?”他应着,瞪大眼睛,仔细看她。“你说的是真话?”   “那种药的名字叫导美睡。”她有两排黑而长的睫毛,扬起睫毛,她带笑的眸子渐渐笼 上一层薄雾。“奇怪吧!吃了一百粒,居然毫无睡意。当然,也可能我买到假药了,说不定 什么事都没有,可是,我不敢冒险,我必须把这一百粒药从我身体里除去。”她的声音清脆 悦耳,只是稍快了一点,像流水流过小小的石坡。“所以,李医生,你要做的事不是发呆, 而是给我洗胃灌肠什么的……我想,我想……”她唇边闪过一个更深的笑:“哎,我想,这 药大概不是假药了!”   说完,她的身子一软,整个人就向地上溜去。   他飞快的伸出胳膊,那女孩就软软的倒进了他的怀里。他瞪视着怀中那张年轻的脸庞, 还没从意外和惊愕中恢复,可是,医生的直觉告诉他,这女孩说的每一句话,都是真的了。   接下来,是一阵手忙脚乱的急救。   首先,他把女孩抱进诊疗室,放在诊疗床上,翻开那女孩的眼皮看了看,又拍打了一阵 女孩的面颊,没有用。她沉沉的睡着,头歪在枕头上,他注意到她那头参差不齐的短发了。 确实是刚刚剪过的。洗胃吧!必须立刻洗胃。   洗胃是件痛苦的事,又没护士在旁边帮忙,他把管子塞进了她的嘴中,直向喉咙深处推 入。女孩被这样强烈的救治法弄醒了,她睁开眼睛,呻吟着,挣扎着,想摆脱开那一直往她 胃部深入的洗胃器。他一面灌入大量的洗胃剂,一面去按住她那两只要拉扯管子的手。   “躺好!”他命令的喊:“如果你想活,帮我一个忙,不要乱动!”她想张嘴,管子在 嘴中,无法说话,她喉中咿唔,眼睛睁大了,有些困惑的看着他,接着,那眼光里就浮起一 抹哀求的意味,有几颗小汗珠,从她额上冒出来了。他知道他把她弄痛了,不止痛,而是在 搅动她的肠胃呢!很苦,他知道,却不能不做。他注视着洗胃器,不能看她的眼睛,几分钟 前那对神采奕奕、喜悦明朗的双眸,怎么被他弄得这么哀哀无助呢?他几乎有种犯罪感,莫 名其妙的犯罪感!   抽出洗胃器,女孩立刻翻转身子,差点滚到地上去,他手忙脚乱去扶住她。女孩把头仆 向床外,张开嘴,他又慌忙放开女孩,去拿呕吐用的盂盆。来不及了,女孩已经吐了一地。 他诅咒着自己,应该先把吐盂准备好的,当挂牌医生虽然才短短一年,实习时也见多识广, 怎么搞的,今晚就如此笨拙!他把吐盂放在床前,女孩开始大吐特吐,这一阵吐,似乎把那 女孩的肠胃都吐掉了,当她终于吐完了,她躺平了,对他呻吟着说:“水!对不起,水!”   他急忙的递过一杯水来,凑到她的唇边。她接过杯子,漱了口,把杯子还给他。“你还 会觉得恶心。”他说:“还会陆续想吐。”   她张大眼睛,望着他,无言的点点头。   他开始准备生理食盐水的注射。女孩望着那吊瓶和注射器,眼中闪过了一抹惊惶。   “我……我想,”她喘着气,那场翻江倒海般的折腾,已把她弄得筋疲力尽。“我没事 了,我……我想……我不需要打……打针。”“你想什么都对事情没帮助。”他说,声音里 开始充满了怒气,他忽然对这场闹剧生气了。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孩,仅仅为了男友失约了, 就拿自己的生命开了这么大的玩笑!如果她药性早半小时发作,她说不定正昏迷在她的房间 里,没半个人知道!如果她药性早十分钟发作,她可能已昏倒在马路上,被街车辗成肉泥! 幸好她及时走进他的诊所!幸好!“躺平!不要乱动!这生理食盐水,是要洗净你身体里的 余毒……喂喂!不要睡着!”他拍打她的面颊,她的眼睛又睁开了。   “我……很累。”她解释似的说:“我已经二十四小时没睡过觉了。”“哦,为什 么?”他问,用橡皮管勒住她的胳膊,找到静脉,把针头插了进去。“为了……唉!他 呀!”她轻声的说。   “什么?”他听不懂。把针头固定了,看着食盐水往她体内滴去,他这才真正松下一口 气来。“好了!”他的精神放松了。“现在,让我来听听你的心脏!”   他拿了听筒,把听诊器贴在她胸前,她被那冰冷的金属冰得跳了跳,缩缩脖子,她又笑 了,像个孩子般的笑了,说:“哦,好冷。”她的心跳得强而有力,沉稳而规则。这是颗健康的、年轻的、有活力的 心脏!他满意的放下听筒,收了起来。四下环顾,这诊疗室弄得可真脏乱,他就受不了脏 乱!他站起身,开始收拾一切,洗胃器、吐盂、针筒……然后,又去后面拿拖把来拖地,当 他把一切都弄干净了,他洗了手消了毒。然后,他折回到她身边。由于她一直很安静,他想 她已经睡着了。可是,当他站在她面前时,他才发现她正静静的睁着眼睛,静静的望着他。 “对不起,”她低声说:“带给你好多麻烦!”   钟当档的敲了两响,凌晨两点钟了。   他看了看她,这时,才把她看得清清楚楚。她面颊上的胭脂,唇上的口红,以及眉线眼 影……都早就被擦到被单枕头上去了,如今,在残余的脂粉下,是张非常清纯而娟秀的脸, 有份楚楚动人的韵味。眉毛疏密有致,眉线清晰,额头略宽,显得鼻梁有些短,但,那对晶 亮的眼睛,弥补了这份缺陷,眼睛是大而清朗的,嘴唇薄薄的,牙齿洁白细小,笑起来尤其 动人。唔,笑起来?是呀,她又在笑了。真奇怪!一个自傻的女孩,从走进医院,除了被他 折腾得天翻地覆那段时间以外,她几乎一直在笑。   “好了!”他咳声嗽,为什么要咳嗽呢?喉咙又没有不舒服,他只是被这女孩的笑弄得 有些糊涂罢了。他拖了一张椅子,在病床前坐下。真糟,这小诊所又没病房,也无法把女孩 转到病房去。这样一想,才发现一直疏忽的一件要事!   他从桌上取来了病历卡,看了女孩一眼,女孩仍然微笑着,很温柔的微笑着。“名字 呢?”他问,十足医生与病人间的问话。   “哦?”她呆了呆。“我说,名字呢?”他加重语气。   “徐—世楚。”她轻声说,声音像吹气,似乎怕这名字被人偷听到了。“什么?”他听 不清楚。“双人徐?徐什么?”   “双人徐,世界的世,清楚的楚。”   “徐世楚。”他记了下来,这女孩有个像男人的名字。“年龄呢?”“年龄… ”她 笑,犹豫着。“年龄… ”   “是的!年龄!正确的年龄!”这种小女孩,已经懂得瞒年龄了?“二十七… ”她眼 神飘忽,笑容在唇边顿了顿。“不。二十八了。”不可能!他想,瞪着她,她笑得很真挚, 很诚恳。只是,眼神不那么清亮了,眉端有点轻愁,几乎看不见的轻愁。他狐疑的上下打量 她,忽然想到她一进门时说的话:“不要被我的外表唬住。”   唔,不要被她的外表唬住!她看起来实在太年轻了,怎样也无法相信她有二十八岁!不 过,这时代的女人,你确实很难从外表推断年龄的。他姑且记下,再问:“籍贯呢?”“湖 南。”湖南?怪不得,湘女多情呢!   “住址呢?”“住址—”她又犹豫了,张开嘴,打了个呵欠,眼神更加飘忽了,她闪动 睫毛,轻语了一句:“我好累。”   “住址!”他加重语气说:“你必须告诉我住址!”   “住址,”她应着,眉头轻蹙,似乎在思索。“南京东路,不不,是忠孝东路… ” “喂喂!不要瞎编!”“真的。”她又打了个呵欠。“才搬的家呀!”   “好吧,忠孝东路几段几号?”   “忠孝东路五段一○四九巷七号之一。”   “电话号码?”“电话——”她阖上眼睛,声音模糊。“我真的很累了,”她祈求的。 “让我先睡一睡好吗?”   “先告诉我电话号码!”   她侧过头去,低语着:“我不能告诉你电话号码。”   “为什么?”“如果… ”她倦意更重了,眼睛闭上了。“如果他知道我自杀未遂,他 会跑来把我干脆杀掉!”   哦!原来和男友在同居!他怔了怔,呆呆的看着躺在眼前的女孩—不,是女人!老天, 如此清丽的脸庞,如此纤秀的身段!怎么听起来好像在人生的旅途上已经跋涉很久了?已经 历经风霜了?他沉思着。   钟敲了三响。他惊跳了一下,再看过去,那女孩,不,是女人,已经睡着了。他看看手 里的资料,眨眨眼睛,不信任的再看看她,俯身过去,他推推她的胳膊:“醒醒!喂喂,徐… 徐小姐!你必须告诉我你的电话号码,我要通知你的家人把你接 回去!喂喂,徐… ”他看看病历卡,大声的喊:“徐世楚!”   她忽然整个人惊跳起来,眼睛立刻睁开了,她慌乱的四下张顾,惊惶失措的、震动的问:“在哪儿?他在哪儿?”   “什么?”他不解的瞪着她:“谁在哪儿?这儿只有我和你!”   “可是… 可是… ”她挣扎着想坐起来,眼光仍然四下搜寻:“我听到… 我听到有 人在叫他的名字!”   他伸手按住她的身子,那生理食盐水的瓶子架子摇得哐哐啷啷响。“别动!”他嚷着: “你听到什么?”   “徐—世楚呀!”她答着,声音焦灼而紧张,她的眼光有些昏乱而迷糊起来。她茫然四 顾,嘴唇发青了,她用微微颤抖的声音,低喃着说:“世楚,你来了?你——在哪儿呢? 你——不要生气… 世楚      ”她发现室内没人了,她困惑的看他,一脸的迷茫、 不解、慌乱,与倦怠:“他在哪儿呢?”李慕唐忽然明白过来了。他瞪着手中的病历卡,有 点啼笑皆非的问:“原来,徐世楚根本不是你的名字?”   听到“徐世楚”三个字,她又整个人惊跳了一下。   “世楚——”她再度看看四周,摇摇头,她叹了口气,又像失望,又像解脱般的松懈下 来。“他不在。我要睡了。”   “别睡别睡,”他阻止着她。“我记了半天的资料,徐世楚,二十八岁,住在忠孝东 路… 原来,这些全是你男朋友的资料?是吗?”“是呀,是呀。”她应着,阖上了眼睛。   “那么,你是谁呢?”“我?”她语音模糊,倦意很明显的征服了她。那一百粒安眠药 的残余药性在发作了,她低语:“我要睡了!”   接着,就沉沉睡去了。   李慕唐医生看着自己手里的病历卡,一种荒谬的感觉由他心底升起。他抬起头,望望窗 外的雨雾,这是怎样传奇的一个晚上!他再掉头去看那女人,不,是那女孩——打死他他也 不会再相信她有二十八岁!她顶多二十罢了。那女孩睡得好沉呀,怎么办呢?总得有个人看 着,让生理食盐水继续注射。万一瓶内的注射液光了,注射进空气进去就糟了。他叹口气, 取来一条毛毯盖住那女孩单薄的身子。盖上毛毯时,他才发现那女孩脚上穿着双白缎半高跟 的鞋子,已被雨水沾得湿漉漉的。他为她脱掉鞋子,放在一边,用毛毯连她的脚一起裹住。 然后,他终于坐了下来。这一坐下,才感到整天的工作,和整晚的折腾,疲倦已在他四肢百 骸中扩散。他沉进了椅子深处,怔怔的凝视着面前这张熟睡的脸孔。看样子,他心里模糊的 想着:我只好做你的特别护士了。但是,你叫什么名字呢?   冰儿 2钟敲六响的时候,李慕唐突然惊醒了。   他有一秒钟的恍惚,不知道自己怎会坐在诊所的藤椅里,接着,他立刻醒觉,仆过身子 去,女孩仍好梦正酣,但是,一瓶生理食盐水几乎快注射完了。真疏忽,他为自己居然“打 了个盹”而生气,看样子当特别护士都没资格!他站起身子,给女孩换上一瓶新的生理食盐 水。   女孩被瓶子的叮当声弄醒了。她极不舒服的在诊疗床上蠕动着,毯子滑下来,她那半裸 的肩,在冬季的凌晨,看来是不胜寒瑟的。“唔,”她哼着,扬起睫毛,不安的四顾。   他看看注射瓶,经验告诉他,她需要去洗手间了。   “洗手间在后面,”他说:“我帮你拿着瓶子,你自己走过去吧!”她飞快的看了他一 眼,慢吞吞的从床上坐了起来,一瞬间,她似乎有些晕眩,他慌忙扶住她,她低头找自己的 鞋子。他为她另外拿来一双拖鞋。她低着头,穿上拖鞋,他拎着生理食盐水,扶着她向洗手 间走去。走了一半,她停下了,回头看他,脸颊蓦的绯红了,眼里有窘迫的表情。“你—— 没有护士吗?”她问。   “对不起,我这儿是小诊所,从不留病人过夜,通常遇到严重的病人,我会转到大医院 里去。我的护士,到晚上十一点就下班了。今晚这种事,我还是破题儿第一遭遇到。所以, 请将就一点吧!”“我不是不将就,”她又笑了,窘迫的笑着,羞涩的笑着,一个爱笑的女 孩!“我是不好意思。”她直说:“你让我自己拿着瓶子进去吧!”“你行吗?”他怀疑的 问。不知怎的,竟感染了她的尴尬。“要小心那针头,不能滑出来。”   “我知道,”她局促的笑着,用没注射的右手,握住瓶子,用那只插着针头的左手提着 裙子——老天,她还穿着那件像新娘礼服似的白纱长裙!她就这样又是管子又是针头又是瓶 子,叮叮当当,拖拖拉拉,摇摇摆摆的进了洗手间。   他实在有点提心吊胆,不禁侧着头,倾听着洗手间里的父父,瓶儿仍然响叮当,半晌, 大约是完事了,水龙头开了,她居然还要洗手呢!他就不能想像,她一手拿着瓶子,怎么洗 手,正如同他不能想像,她一手拿着瓶子,怎能办其他的事一样。他还没想清楚,洗手间里 已传来一阵“哐哐啷啷”的响声,接着就是玻璃的破碎声。   他冲进了洗手间。她正站在镜子前面,一手扶着镜子,那生理食盐水瓶子大约是撞上了 洗手槽,碎了一地的玻璃片,她呆站着,像个闯了祸的孩子。“我……我……”她嗫嚅着。   他飞快的走过去,先拔下她手腕上的针头,连管子带破瓶子扔进字纸篓。她如释重负的 摔了摔手,说:“我只是想洗洗脸,”她再看镜子,立刻一脸惶恐和惊吓。“老天,我怎么这么丑?我 的头发……啊呀!你瞧我做了些什么!我把头发都剪了!啊呀!你看我多丑啊!”她慌忙用 双手接了水,扑到脸上去,用力想洗去脸上的残脂剩粉。“我……简直像个母夜叉!”嗯, 母夜叉!最美丽的母夜叉。穿着轻纱薄雾,踏着细雨微风,半夜来敲门的母夜叉!他吸口 气,心里又涌上那股啼笑皆非的感觉。女人,你到底是种怎样的动物?你会在几小时前,连 生命都放弃,在几小时后,却在乎起自己的美丽来!“喂!小姐!”他忍不住开了口:“你 能不能走出来,让我把里面收拾一下?假若你再被碎玻璃割到,我又要充当外科医生,为你 缝伤口了。”“哦哦,”她的脸颊又红了,爱红脸的女孩!洗干净了的脸庞显得清爽整洁, 容光焕发,看来,她是没什么“病”了。“真糟糕!”她看着满地碎玻璃。“我来清理吧, 你告诉我,你的扫把和畚箕在哪儿?”“小姐,拜托你出来好不好?小浴室容纳不下我们两 个人,何况你的长裙子,拖来拖去也真不方便,你如果真想帮忙,就回到你的床上去躺一 躺!”   “我真的可以收拾。”她蹲下身子,去捡玻璃片。   他也蹲下身子,一把握住她的手腕,用命令的语气说:“出去!我从不允许病人来帮我收拾洗手间!”   她抬眼看了他一会儿,站起身子,她默默的走出去了。   他开始清扫那些玻璃碎片,这才发现,碎片范围极广,几乎水槽上、窗台上、浴池里、 地上……全都是。他用扫把扫了一遍,觉得仍有碎片没除干净,看看天色,窗外,曙色已染 白窗子。如果不弄干净,那些来看病的孩子非受伤不可。他在弯腰捡拾着窗台上的玻璃渣, 忽然,那女孩的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:“你出来!我来弄!”他一抬头,楞住了。女孩已换 掉了她那件“礼服”,现在,她穿着件护士的白衣,大概是她从壁橱里找出来的,脚上,也 穿了白袜,大概找不到合脚的鞋子,她只好穿着她自己的白缎鞋。就这样,一身干干净净清 清爽爽,她像个不折不扣的护士。   他站起身,退出浴室。   女孩走了进去,很熟练的拿起一块肥皂,她用肥皂擦过窗台、水槽、浴池、地砖……那 些碎玻璃就全沾到肥皂上去了。原来有这样简便的方法,怎么自己都没想到?他看着她弄, 女孩抬眼看看他。“我家住在高雄,”她开了口:“我十五岁就到台北来读高中,住学生宿 舍,什么事都要学着自己做。”   “很巧,”他说:“我家住在台中,我十八岁来台北读大学,也住学生宿舍。”她看了 他一眼,那眼光非常非常温柔。   “从学生宿舍到挂牌当医生,你一定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,当别的男孩女孩在享受青春 的时候,你大约正埋头在你的解剖室里,面对的是冰冷的、肢解的躯体。唔,你度过了一段 十分艰苦的岁月。”他心中立刻涌上一股强大的酸楚的感觉,从没有人对他讲过这些话!从 没有!是的,那些挣扎的日子,那些□徨的日子!那些埋头在解剖室、研究室,和尸体、病 菌作战的日子!从没有人体会过他那时心中的痛苦。放弃吧!放弃吧!这三个字曾在内心深 处多么强烈的徊响过。   “当医生,”女孩继续说:“需要太大的毅力,我真不知道一个医生是如何诞生的。病 人,又往往是世界上最不可爱的一种人,他们残弱、苍白、愁眉苦脸、呻吟、诉苦。许多病 人,会病得连自尊都没有。哦!”她停住了收拾,把肥皂丢进垃圾桶,洗着手。“一个人如 果连自尊都失去了,就会变得很可悲了。”她转过身子,抬眼看他。眼神真挚而正经,在这 一瞬间,她不再是个小女孩,她表现得如此成熟、解人、智慧……李慕唐呆住了,这个女 孩,唉唉,这个女人——就是昨晚走进来,倒在他臂弯里的那个小女孩吗?她怎会懂得这些 事?怎能体会到这些事?   “你——到底多少岁?”他忽然想起来,困惑的问。   “二十四岁,前年大学毕业。”   “二十四岁?”他盯着她,不信任的。   “怎么?”她摸摸自己的面颊:“我看起来很老吗?”   “不太老,”他沉吟的说:“大概三十二岁。”   “哦!”她受了一个明显的打击。“不能把我说得那么老。”她惊惶的抬眼:“真的 吗?”   “三十二岁的头脑智慧,十三岁的幼稚行为!至于你的脸和身材,应该刚满十九岁。”   她歪屯头,忽然大笑起来。   “你是个很有趣的医生!”她大笑着说,脸上又恢复了明朗与活泼。“不过,我们可不 可以换一个地方聊天,和一位男士在洗手间里聊天,这是我生平第一次。我觉得,实在不怎 么浪漫,而我这个人,偏偏是最追求浪漫的女人!”   “哦!”一句话提醒了他。“你该回到诊疗室,继续注射生理食盐水!”他领先往诊疗 室走去,她跟了进来。   他拿起一瓶新的生理食盐水,准备着注射器。   “哦,不不。”她慌忙说:“我对我自己的身体非常了解,我现在已经体壮如牛,那一 百粒药完全被你驱除了。我好了,不需要再注射了!”“你需要。”他说:“起码再注射两 瓶,才能担保你身体里没有毒素,你总不希望留下一点后遗症吧!”   “后遗症?”她有些犹豫。   “是的。”他坚定的说,推了一张椅子到她面前。“如果你不想躺着注射,你可以坐下 来。”   他不由分说的按住她的双肩,把她按进了椅子里。一面拿起消毒药棉和针筒。“我 想……我想……”她还在犹豫:“我真的没事了,我头也不晕,眼也不花,精神也不 坏……”   他理都没理她,针头已插入了她的静脉。用橡皮膏固定好了针筒,把吊架推到她的面 前,看着那生理食盐水顺利的滴下去,他把她的手腕轻轻放在椅子的扶手上。“你可以试着 再睡一睡……”   他的话还没说完,钟敲了七响。   她又整个人惊跳起来,慌张的问:“几点了?”“早上七点。”他叹口气,天色早已大亮,这一夜,就这样折腾过去了。 他走到墙边,关掉了电灯开关。   “噢噢,”她叫了起来。“糟糕!糟糕!”   “怎么?怎么?”他急切的问,不知她什么地方不舒服,还是针头滑了。“我的遗 书!”她大叫。“我的遗书还在我的书桌上!老天!”她用那只自由的手猛敲自己的额头。 “那遗书绝不能给世楚看到!哎呀,糟糕,糟糕……”她把脑袋敲得“砰排排”的响,使他 十分担心,她会把自己敲成脑震荡。感染了她的焦急,他急急的问:“有办法拿回来吗?你 不是有个同居的女友吗?”   “是啊!”她恍然大悟的喊:“电话!我借用一下,你的电话!”他慌忙把电话机从桌 上拿过来。   “告诉我号码,我帮你拨吧!”   她很快的说出了电话号码。他立刻拨了号,把听筒交给她。显然,对方在铃一响时就接 了电话。他只看到她满面惊慌,说了一句:“阿紫,是我……”对方大概大吼了一句什么, 使她皱着眉把听筒离开耳朵三□远,她瞪着那听筒,足足有半分钟,才又把听筒按回耳际。 她脸上的表情变得又沉重,又沮丧,她低档的说了句:“我就在对面那家李慕唐诊所里。”   把听筒挂上,她抬眼看他,一脸绝望的表情。   “完了。”她说。“怎么?”“他已经知道了。”“他?”“世楚呀!”她不牡的说。 仰起头,把头靠在椅背上,闭上了眼睛。“阿紫昨晚就发现了我的遗书。又找不到我,一急 就打电话给世楚。所以,世楚早就赶到我家,正在那儿发疯呢!瞧吧!他马上就会疯到你这 儿来了。唉!完了。”   他情不自禁的拍哪她的手。   “保证你不是世界末日。”他说。   “保证你就是世界末日。”她说,忽然,眼泪水就从眼角滚落了下来,这是她走进医院 以来,第一次掉眼泪。他发现,她不止在掉眼泪,她的身子还发着抖。   “别怕,别怕,”他胡乱的说:“你已经没事了,对不对?你已经好了,对不对?” “我不好不好,”她拚命摇头:“不好极了。”   “怎么?”他不解的。“头晕吗?”   “我要吐了。”她说。“你不会吐。”他接口:“洗胃的效果早就过去了。你不可能要 吐,你只是心理紧张而已。放松一点,天下没什么大不了的事……”他的话没说完,因为, 候诊室的大门“哐啷”一响,有个人像阵风般的卷了进来,在这个人身后,还有个女孩子紧 追着,大喊着:“世楚,等我呀!等我呀!”   李慕唐冲到候诊室与诊疗室相隔的门口,拦门站着,大声的说:“是谁?不要大呼小 叫。”   一个高大的男人紧急“煞住了车”,才没有撞到李慕唐的身上。李慕唐定睛看去。哇, 那么高而结实的身材,那么英俊得出奇的面孔,这男孩子八成是电影演员!他有一头黑而密 的浓发,深黑乌亮的眼睛,像混血儿般挺直的鼻梁,和一张颇为“性感”的嘴。这种长相, 真会让其他的男人有自卑感,怪不得那女孩为他寻死觅活。   “冰儿呢?”那男人,不,他有名字,双人徐,徐世楚问,声音急切而恼怒。“冰儿 呢?”   原来!她的名字叫冰儿!好奇怪的名字!   “她正在休息… ”李慕唐的话没说完,徐世楚手一伸,就把这位医生给推到一旁,他 旁若无人的冲进去了。   “冰儿!”他大叫。冰儿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来。   “冰儿!”徐世楚扑了过去,像只猛兽似的,攫住了她胸前的衣服,把她像老鹰抓小鸡 般整个人提了起来,他涨红了脸,喘吁吁、恶狠狠的再喊了一声:“冰儿!你该死!你为什 么不干脆死掉?你存心谋杀我?你混蛋!你是疯子!你莫名其妙!你… ”他把她重重的扔 回到椅子里,那生理食盐水的瓶子架子全倒了,“乒零乓啷”又是一地的碎玻璃。李慕唐赶 了过去,大喊着:“住手!住手!这儿是医院!”   徐世楚三下两下,就扯掉了冰儿手上的注射器。他伸手出去,捏住了冰儿的下巴,强迫 她抬起头来面对他。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丝,眼神既凶恶又凌厉,举起另外一只手,他忽然 挥手就给了冰儿一耳光。这一耳光打得货真价实,冰儿的头侧了过去,整个人都几乎翻到地 上去。   李慕唐快气疯了,他试图要拉住徐世楚。   “你这人怎么了?有话可以好好说… ”   徐世楚把他一把推开,仿佛医院里根本没有他这位医生的存在。他又抓住了冰儿,用手 死命拉扯冰儿那满头短发:“你看你做了什么事?你看你做了什么事?”他重复的叫着,声音几乎是“凄厉”的。 “你把你那么漂亮的头发剪掉了!你真该死!你还吞了安眠药!你真狠#####你真狠# 你要死就死吧,我们一起死!反正你存心不让我活的!”他跳起来,满屋子乱找,终于找到 桌上的剪刀,他抓起剪刀,把它塞进她手中:“来,杀我呀!刺我的心脏呀!反正你已经让 我鲜血淋漓了!反正你已经快把我杀死了!刺我呀!刺我蜒蜒蜒蜒蜒!刺我呀!… ”他狂 叫着。   冰儿泪流满面,剪刀从她手里掉到地上。她挣扎着,用双手去捧住他的脸,她呜咽着喊:“原谅我!世楚,原谅我!我再也不敢了!再也不敢了!永远不敢了!”他似乎“发 作”完了,一下子就跪了下去,把头埋进她的白裙子里,用双手紧紧攥住她的衣角,他哽塞 着喊:“你要我怎样?冰儿?你要我怎样?为什么这样折磨我?为什么?”她哭着,眼泪水一 串一串的滴落,但是,她却用力把他的头扳了起来,他被动的抬起头来了,满脸都是狼狈的 热情,他们对望着,痴痴的,旁若无人的对望着,然后,那徐世楚,那不知是人还是神的家 伙发出一声悲切的低鸣:“冰儿!你瘦了!”见鬼!李慕唐想。一个晚上会让人瘦吗?根本不可能!何况又一直 在注射生理食盐水。   “哦!世楚!”冰儿又是泪又是笑。“你不生气了?你原谅我了?”“不会原谅的!” 他又咬牙切齿起来。“永远不会原谅你这种行为!”“我说过,”她怯生生的接口:“我再 也不敢了!”   他仔细看她。她也仔细看他。然后,猝然间,他们就紧紧的拥抱在一起了。   李慕唐看傻了,简直像演戏!他呆了片刻,才发现那一地的碎玻璃急待处理,他转身想 往后面走,去拿扫把。才一转身,他就差一点撞到一个陌生女子的身上——那女人,纤腰, 长腿,穿件白衬衫牛仔裤,简单的衣服下裹着个美妙之至的胴体。一张笑吟吟的脸,眼角微 微往上翘,鼻头微微往上翘,嘴角也微微往上翘,笑得好甜呢!   “对不起,李医生,我是汪紫筠,大家都叫我阿紫。你看过天龙八部没有?天龙八部是 金庸的一部武侠小说。里面有个坏女孩,名叫阿紫。我不是天龙八部里的阿紫。我很好,是 好阿紫。你叫我阿紫就可以了。”她咭哌呱呱的说着,看了看冰儿和徐世楚,又继续说: “你不要太介意他们两个,这种火爆场面,有笑有泪,有爱有恨,是经常发生的。人跟人都 不一样,有些人活得平平淡淡,有些人硬是活得轰轰烈烈。他们两个,是不甘于平淡的,即 使是很平淡的事儿,到了他们两个身上,也变成轰轰烈烈的了。这是另一种人生,对不对?”   他又听傻了。这个什么阿紫,和那个什么冰儿,以至于那个徐世楚,他们真有另一种人 生呢!他活了三十来岁,没碰到过这么出色的人物,几乎每人都有一套,套套令他刮目相 看!他张口结舌,半晌,才说了句:“我去拿扫把!”“哦,我来我来!”阿紫笑容可掬。“扫把不行,要用肥皂,去除玻 璃碎片,我是拿手!你不用带路,我找得着洗手间!”   他站在那儿,一时间,真有些儿晕头晕脑,这一夜,把他的生活世界,完全搅乱了。   钟敲八响。他惊怔的看看钟,怎么?已经八点了?日班护士魏兰和田素敏就要来上班 了。护士?他又想起了朱珠,平平淡淡的朱珠,平平淡淡的女孩,平平淡淡的人生……他不 由自主的跌坐在沙发里,对着窗外那无边无际的细雨,默的发起呆来。   冰儿 3事后,李慕唐常想,他对平淡生活的厌倦,就是从那个晚上开始的。每天早上八时,病 人、咳嗽、听筒、血压计、注射、开药、听病人诉苦……一直到晚上十一时关门为止,生活 就像轮子般旋转过去,轮子上每个花纹都是固定的,转来转去都看到同样的纹路。重复。就 是这两个字,生活是重复的,每天重演一些昨天的事情,而你却必须以今天的我去面对,这 是多么烦腻的生活!朱珠说:“李医生有心事。”是吗?他凝视朱珠,圆圆的小脸蛋,淡淡 的眉毛,齐耳的短发,永远整洁的护士衣。白,护士衣就是护士衣,永远的白,永远的重 复,永远的单调。   “有心事?怎会?”他泛泛的应着。   “那么,是情绪低潮。”朱珠一边抄写病历卡,一边看他。“周末,你要回台中吗?” 周末和星期天,诊所休诊。照例,他都会开车回台中,去探视一直住在台中的父母和弟妹。 父亲在台中省政府工作,妹妹慕华嫁了台中省中的一位教员方之昆,弟弟慕尧在中大当讲 师。除了慕唐,一家都在公教机关,每次回去,听的也总是那些谈话。母亲最关心的,是他 怎么还不结婚?一样的话题,永远的重复。“唔,”他应着。“不一定。”   不一定?为什么不一定呢?因为他不想回台中去面对“重复”。那么,台北的日子又将 怎样?他抬头下意识的看看楼上,自己的住所就在楼上的公寓里,他租了这栋公寓的三楼和 一楼,一楼是诊所,三楼是住家。一个单身汉的住家,屋子里最多的是书籍和孤独。   “有个很好的提议,”朱珠说:“跟我去竹南吧!”   “竹南?”他顿了顿。“你家在竹南吗?”   “是呀!你不是早就知道的吗?”   “哦,我想起来了。”“不,你没想起来,你根本心不在焉。”   他瞪了朱珠一眼,朱珠毫不退缩的回视他。现代的女孩子,都是这么坦率而直接的吗?   “我家在竹南,”朱珠说:“典型的农家,没什么好看的。可是,非常乡土,非常美。 我家有个大鱼塘,很大很大,里面的鱼,大的有一二十斤一条。坐在鱼塘边钓鱼,是一大乐 事。”他看看窗外的雨雾。“这么冷的天,淋着小雨钓鱼是乐事吗?不感冒才怪。”   “你有点诗意好不好?”朱珠瞪了他一眼。“当医生当久了,人就变成机械了。不过, 也没人要你淋着雨钓鱼,气象预报说,星期六要放晴,是郊游旅行的好天气。”   “嗯。”他想着,鱼塘、阳光、乡土、钓鱼……听起来实在不错,最起码不那么“重 复”。   “好呀!”他认真的说:“可考虑!”   “如果你可考虑,”朱珠说:“我就要去准备一下!”   “准备什么?”他狐疑的看了她一眼。   “钓鱼竿呀!”朱珠走过来,仔细看了看他。“算了算了,提议取消!”“怎么了?” 他莫名其妙的。   “你像木叶蝶一样,有层保护色。看到你的保护色出现,就会让人生气。算了,李医 生,我家的鱼塘已经存在了几十年,你随时都可以去。不要因为我邀了你,你就紧张起来, 我并不是在— ”她笑了,面颊上有个小酒涡。她对他淘气的眨眨眼,低语:“追你!” “不是才怪呢!”黄雅珮在一边接嘴。“你家鱼塘存在了几十年,怎么不邀我去呢?干脆把 魏兰和田素敏也约去,我们钓不着鱼,还可凑一桌!”   “好呀!”朱珠洒脱的笑笑。“说去就去!李医生,你带队,咱们来一个李慕唐诊所郊 游队。我让我妈把仓库整理出来,大家睡稻草!”“听起来实在不错!”黄雅珮真的有劲 了。“朱珠,你真要我们去,还是说说而已?”   “当然真的!”“李医生,你呢?”黄雅珮问。   “如果大家都要去,我奉陪。”“我马上打电话问小田和小魏,”雅珮盯了李慕唐一 眼。“不过,如果大家都兴致勃勃的要去,你李大医师临时又不去了,那就扫兴了,你真正 想去吗?”   “他并不真正想去,”朱珠笑嘻嘻的:“他被我们弄得‘盛情难却’,只好‘勉为其 难’了!哈哈!”   “哈哈!”李慕唐也笑了,注视朱珠,实在是个聪明的女孩子,实在是个解人的女孩 子!到池塘边钓鱼去,唔,一定是个好计划!他眼前,已勾画出一幅落日余晖,梯田水塘的 图画来了。就在那幅图画十分鲜明而诱人的时候,一声门响,又有病人上门了。李慕唐下意 识的看看钟,十一点过十分,已经下班了,如果不是讨论钓鱼计划,朱珠和雅珮都该走了。 这么晚上门的病人,一定很麻烦的。他坐在诊疗室里,半皱着眉,朱珠已在挂号处登记病历 了,她的声音从挂号处传来:“哦,你姓樊,樊梨花的樊?你以前来过?”朱珠在翻病历卡。“什么?你名叫樊如 冰,你要找李医生?是的……李医生在。可是,我找不到你的病历卡,你记得是几月几号来 过的吗?星期一?就是上星期一?什么?你不是来看病?你没病?你是来看李医生?哦…… 哦……”   李慕唐坐直了身子,不由自主的侧耳倾听。朱珠已砰的一声推开诊疗室的门,大声说:“李医生!有客!一位樊小姐找你!”   樊小姐?他怔着,不记得什么樊小姐。   站起身来,他走出了诊疗室,一跨进客厅,他立刻眼前一亮,那女孩!那曾经握着一束 “雨丝”半夜来访的女孩,现在正亭亭玉立的站在客厅内。今晚,她没有穿晚礼服了,她穿 了件宝蓝色的衬衫,同色的长裤,鲜丽得像块蓝宝石。头发仍然湿得发亮,她又淋了雨!显 然,她是不喜欢用伞的!这次,她大概没吞安眠药,她看来神清气爽,而且带着种“帅 气”。高扬的眉和闪亮的眼睛,处处都绽放着春天的气息。她就这样站在客厅中,已经让李 慕唐觉得候诊室太寒酸了,太狭窄了。“嗨!”他打着招呼,不知怎么称呼她。   “你没忘记我吧?”她笑着,“我是冰儿。”   “冰儿。”他咀嚼着这两个字。忘记了吗?怎么可能。他从上到下的看她。“你看来很 好!”   “应该谢谢你!”她笑得更深,眼珠更亮了。“只是,颇有一些后遗症。”“哦?”他 有点紧张,回忆着那晚的一切。“我早说过,你应该把那瓶生理食盐水注射完。怎样?会常 常头晕吗?还是… ”“不不。”她笑着。“后遗症与生理食盐水没太大关系。后遗症之 一,是每次我经过你诊所门口,都想进来和你聊聊天。后遗症之二,是从我卧室的窗子,正 好看到你门外的招牌,李慕唐,我看呀看的,就觉得这名字和我好亲切,因为我们是一块儿 和死神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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